伤疤|残疾、伤疤、贫困、辍学、年入百万……一个95后女孩的自强之路

这是一份冒菜,很烫。廖佳欣试着和往常一样托着餐盒,把手藏在下面,但端不住。门开了,她只好露出手,捻着塑料袋的系绳递过去。对方吓了一跳,没拿好,外卖掉在了地上。
“你手这么吓人还出来送外卖,谁看了吃得下饭啊?”对方说。
正值周末中午送餐高峰,她没时间处理更多情绪,要抓紧去送下一单。送外卖是兼职,跑一单四五块,晚上十点后多五毛钱。和很多外卖员一样,她盼望下大雨,每单能赚到十二三块。
午高峰过了,下午两三点,她回家泡了碗面吃,顺便拍了个抖音。镜头里,她一言不发,眼泪掉进了面碗里。
她扒着碗的左手手指扭曲变形,右手更严重,五个指头几乎都只剩第一个指节,筷子勉强卡在大拇指和手掌之间。她并不试图遮掩,也不会为今天的遭遇难过太久。因为这双手背后的那场灾难,已经让她承受了太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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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色手指
廖佳欣始终记得这样一幅画面:她的手指断了,掉在地上,母亲流着泪一根根捡起来包好。那些断指是黑色的。记忆再往前推,她的父母出门送货,她非闹着要一起去。父母拗不过,带她上了那辆货车。父亲和两个工人坐在后排,母亲抱着她坐在副驾驶座。这中间发生了什么,她毫无印象。
后来她从大人口中拼凑出了那场事故的始末。在他们之前,那辆车刚拉过一批烟花,司机自己买了点,留在车上。拉上他们后,开到半路,烟花自燃了,车厢瞬间被火吞没,所有人昏迷过去。火场中,父亲第一个苏醒过来。车门打不开了,他用头撞碎窗玻璃,把女儿扔出车外,再陆续将妻子和其他人救出来。
那是1999年12月底,千禧年到来前6天。廖佳欣两岁,脸部和手部严重烧伤,被认定为二级伤残。父亲和母亲分别是一级和三级。她的家庭就此被摧毁。
他们是四川省眉山市仁寿县铧炉村人,出事前,家里办了个小厂做定制服装,廖佳欣父母管经营,当裁缝的爷爷带着几个工人做主力,一家人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,户头里存款过万。一夜之间,所有积蓄都投进了医院。父亲因救人伤得最重,面容被毁,眼睛闭不上,手指不能弯曲,却只靠挂消炎水治疗。“先保女儿和工人。”他说。
主要劳动力丧失,厂子关门,家里的境况一落千丈,全靠爷爷出门摆摊维持生计。第二年,奶奶去世,家里缺人照看,爷爷的摊子也摆不成了,全家人勉强种点地、养点鸡鸭过活。年幼的廖佳欣对这些变化没有太多概念,她只知道自己开始害怕穿白大褂的人,以及吃饭的时候会纳闷:为什么以前顿顿有肉吃,现在一个星期才吃上一次?
等她再长大一些后,苦难带来的印记更鲜明地浮现出来。爸爸试图去馒头店打零工,差点把开水撒出来烫到人,被老板请走,渐渐再也找不到工作;学校开学,家里只拿得出一半学费,只能先欠着,等卖了鸡鸭、玉米再补齐;她走在路上,被男孩子吐口水、起外号叫“鬼”,她哭着跑回家,问:“你们怎么会把我弄成这样?”
这是个问句,但是她并不是真的想得到答案。就像母亲小心翼翼收藏的那包断指,她始终没有要求看过。
“打死也不读书了”
爷爷的一只眼睛就是那个时候哭坏的。廖佳欣受伤前的照片只留下两张,爷爷经常一看就是一整夜,边看边流泪。他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,让她那天和父母一起出了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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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之后,这个老人用能想到的一切方法保护着孙女。孙女在外面受了嘲笑,回家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吃饭,他把饭菜摆在她房门口,自己坐在边上等;他爱喝点小酒,出去吃宴席却从不坐喝酒的那一桌,要挨着孙女,帮她剥虾、夹菜,怕她在旁人面前难堪;冬天到了,孙女受伤后的手容易长冻疮,他买来分指手套,按照她每根手指的长度悉心剪裁,边缘用打火机燎一下。孙女戴上手套后,他说:“这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虎爪。”